我们有金的王,玉的鬼,丝一样飘摇的故事
绵延湖底的藕一样的坟茔

【萨杰】自投罗网

凹雀 主萨杰

 

这本应是他品尝复仇滋味的甜美时刻,他有理由向上帝要求在他蛰伏等待、暗无天日的炼狱生涯后得到点额外的回报,这恩赐里当然也包括堵住那个混蛋的嘴。

这死人首领无数次排演的凯旋里每一次都要比现在有价值,他想过的方法比最出色的水手航行过的岛屿还要繁多。不过倒是有迹可循的——船长蘸着不知哪来的乌黑墨汁,记下详尽的措施与手段,每个字母粘稠地聚集,面目可憎地倚靠在一起,书脊里夹着的是海军出生的他从未想过的恶毒死法,若是纸页可以化作子弹,那恐怕整林的麻雀都不够打的。他把这本书别在腰腹间,它恰到好处的厚度让他在弯腰踱步时也能保持一个既定的姿势,刚好抵在他最后一根肋骨上。

他原本的打算不是那本书中最高明的,事实上比它有把握,更痛快的条目多了去,可他还是选了最快的那条,简单而不留情面。他处在无期徒刑的当口里可从来没想过自己缺的是时间,而就在刚才他还为了虚度的分秒懊恼,他焦躁地用手杖击打着甲板,声音也是预想的一部分,它代表着死亡。

他是不能忍受撒点食粮等猎物上钩的又慢又蠢的方法,胁迫、恐吓、把那些拦路的杂碎清理干净才是萨拉查船长的作风。他也曾料想过总有意外发生,但是清单里当然不包括那只傻鸟自己一头撞晕在未上膛的枪口前。

现在他计划里的战利品唧唧喳喳地叫嚷着,挥动他干巴巴的两肋和手臂,衬衫袖子几乎可以扇起风。他扯着位只剩三分之一脸颊的鬼船水手问“谁是海上屠夫”,还有“你的左眼看起来不错,可以摘下来送给我吗,我向海神保证我会带着它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就快了,别那么着急。”他把手杖抵在杰克的后心口,杰克的脊背瞬间挺直起来,连鼻息都小心翼翼。他定格着愚蠢挥舞手臂的姿势,按照萨拉查手杖轻戳的指示转向他。

萨拉查还没来得及反应斯派罗船长同叫他恨之入骨的匆匆一瞥有什么变化,杰克就转了转手指,咧出个油滑而无辜的笑容。

“每个船长都会有朗姆喝多的时候。”他说,“按我们的规矩,这是可以被原谅的。”

萨拉查就没打算听那张鸟嘴里的一句话,他的所有敌人都知道,永远不能相信杰克·斯派罗说的每个字眼。萨拉查用了几十年来明白这条铁律。

他开门见山地介绍了自己,西班牙人,海上屠夫,沉默玛丽号的船长,早已作古的头衔让杰克本来就下垂的嘴角耷拉地更沉了。萨拉查的手杖正指着他的心口,尖头几乎要划破他的马甲。

“你的船呢,斯派罗船长?逃脱的小女妖,玛丽想念她,正如我想念你一样。”

杰克的表情看着有些不自然,他迅速干笑着回答:“她改名叫黑珍珠了,我也不是船长,从前的事情就当做一笔勾销。”

死人脸上的漆黑黏液都要沸腾起来,“一笔勾销?在你让我独自品尝同魔鬼做邻居的痛苦后?”他突然凑近到杰克可恨的鼻尖前,液体从他的下颚滴在杰克本就不干净的衬衫和发辫上。

“你可真是毫无愧疚,孩子,看来我在取回我应得的胜利前还需要教你些道理。”

连杰克这样眼力惊人的冒险者都没看出萨拉查时怎样在瞬间卸掉他的两只胳膊的,他连疼痛还未曾传递到脑中,这对可怜玩意就错了位,萨拉查的巨掌紧攥住他的手腕,把它们严丝合缝的包在一起,杰克还突然意识到施暴者的手上有茧,他还没把这条讯息抹去,疼痛就顺着骨缝争先恐后爬上他的四肢百骸。

杰克像个女人一样高声尖叫了出来。

或许是看着萨拉查那张往下掉渣的死人脸露出不祥的笑容,那声尖叫尾音拖得极长之后又打了个拐,弯弯绕绕最后又消失于他的嘴唇间,杰克扯动上唇,又舔了舔金牙,试图掩饰模仿萨拉查表情失败后的尴尬,“哦,我很抱歉。”他说。

西班牙人的头发和他的怒气似乎是息息相关的,他猛然回头时黑色的海浪拍溅在杰克脸上,而后又像触须一样漂浮在空中,他回忆中突然冲出的反胃感让他随着船身起伏趔趄一步,冷静,船长。他想着,至少它没有该死的味道。

当然萨拉查也绝不允许他的战利品凑近评判他的卫生标准,他几乎是拖着杰克来到了桅杆下方,海盗发出了由衷的惊叹,“哇哦,你们船上对死鸟的待遇都这么好。”

他面前的是铁铸的鸟笼,栏杆中间的空隙大到离谱,笼门开着,铆接处缠绕着水草和藤壶,笼底散落着零星的贝壳,但没有食槽,似乎它的住客早已离开。

萨拉查船长的下个动作就回答了他的疑惑,他捏着杰克仍旧痛到悄悄吸冷气的肩膀把他推进铁笼内。杰克的腰和尾椎大声抱怨着,可萨拉查已经伏下身来,他的呼吸似乎也有魔法,当他靠近时杰克感到浪潮在温柔抚摸他的后颈。这被诅咒的倒霉鬼掐住他的脸前后检查个透彻,可能连杰克有几颗龋齿都数清楚了。可惜斯派罗船长惯常玩把戏的双手正软弱无力地垂在身侧,不然他愿意和巴博萨付出同样的代价也要把这个有怪癖的鬼魂推开。

杰克见过许多魔法,也和魔法生物有过非同一般的交流,但像萨拉查的少之又少,他用手杖敲敲铁笼,完成了在杰克看来毫无必要的事情,一对镣铐就把杰克形同虚设的胳膊们固定在顶端,像是悬吊已死的圣人,或者只是固定标本。防止他逃跑可以来个巫术人偶,他可害怕那个拙劣的斯派罗船长仿制品,黑胡子留在他胸口的划伤至今还隐隐作痛。

“我可不想住在这里,”伟大的海盗王之一抱怨道,“马上要下雨,我不想再湿透了,裤子和屁股黏在一起一天体验一次就够了。”

萨拉查的风度只在为他关笼门时体现,他贴心的没有设锁,直接用魔法把接缝处焊死。他起身对着鬼船上唯一的囚犯行了个礼,却毫无礼貌地用手中的金属尖端戳了杰克消瘦的脸颊。

萨拉查终于满意地大笑起来,“欢迎开始牢狱时光,麻雀。”

 

在沉默玛丽号上的旅途第一天,囚犯杰克淋了整天的雨,不仅他的屁股遭殃,腰带也因为深陷囹圄而硌在肚腹上,随着鬼船的颠簸,几乎要磨出血。这本倒也不是很为难,但萨拉查中途来过,像个不可一世的帝王踏着他的独有节奏降临在面前,杰克这下完全可以管住自己的手,却始终对那张破嘴无能为力,萨拉查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找个好机会管教管教。

你要卸了我的下巴还是要塞点东西进去,他问萨拉查,最好别是前者,不能控制自己的口水有点恶心不是吗,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萨拉查心不在焉地搭理着他的话,只用是和否。他倒是闭口不谈复仇和羞辱了,也许他认为这两项工作已经开始进行,多说无益,他腰间那本珍贵的《捕捉杰克·斯派罗的所有方法》不翼而飞。当然杰克并不知道其中内容,哪怕一个单词,不然他冒着被自己口水淹死的危险也要痛斥萨拉查是个十恶不赦的变态。

鬼船船长欣赏着他命定的宿敌,他低垂的头颅多漂亮啊,不过发辫是得精心修剪。它们被打湿后软塌塌堆在肩上,藏在内里的饰物几乎全部显露出来。他的头发里像个垃圾场,或者园丁鸟的巢穴,只要是闪闪发亮的,走路会碰撞出清脆声响的珠贝、钱币、象牙还有连鬼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物品全被他编进了辫子里,头巾也不是当年的颜色。但他看见麻雀终于待在它该在的地方,翅膀被折断,湿漉漉地蜷缩在笼底,虽然它依旧吵个没完,但已经不足以激怒他了。

待怒意消弭后,被他遗忘多时,同样是他受诅咒的日子里因这只麻雀而生的欲望重新苏醒过来,这是猛禽的猎食天性,深刻在他骨血里,诅咒与年月不曾减淡半分。他从不否认最原始的冲动,施虐欲和对血肉的向往他从未掩藏,只是束缚进人类的躯壳里。但他已经是鬼魂、早该腐烂的失败者、更得到屠夫的恶名。这里是大海,让每个人类回到最原初形态的蛮荒地,他早该挣脱皮囊了。

啄食,撕碎,用趾爪玩弄后抛掷在石碓中,掏出它的内脏放在烈日下曝晒。

沉默玛丽号上雨水只对笼子里的人类造成苦恼,而这些亡魂是积年浸没在海底,日复一日地等一个没有希望的果由,却被无心的错误拯救。萨拉查深深吸气,空气中尚未弥散恐惧的味道,这只猎物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可悲命运。

可复仇的甘美比他想像的还要令人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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